8/22/2007

我希望能像音樂般言語

劉索拉與『中國民族爵士』¿ Part Ⅱ
刘索拉



《 我 希 望 能 像 音 樂 般 言 語 》

‧古波斯Sufi詩人哈非子Hafiz=原作
‧劉 索拉=漢譯

我希望能像音樂般言語,
我希望能把游移的田野放進文字
讓你能用身體緊貼真實
與之共舞
我盡力用這粗糙的刷子,舌頭,
與光來籠罩你。
我希望能像神樂那般言語。
我要給你那豐厚的大地與天翼之節奏
項它們那樣鬆弛地旋轉
鬆弛
緊貼上帝的清醇呼吸
Hafiz要你抓住我
緊貼你那珍貴的
身體
舞蹈
舞蹈。


╚收於《行走的劉索拉——兼與田青對話及其他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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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紀末1994年前後,咱苦苦追求挪威沙米族女歌手Mari Boine Persen,從英國Peter Gabriel的Real World公司買到1枚《A Week or Two in the Real World》(CDRW30,©1994),有1隻伊的歌子《Maze》~~






Boine像個跳神的女薩滿,咒唱沒多久,就召喚出一個倩女幽魂,在伊身後長——歎‧哀~~號……。鬼哭祟號的倩女,正是劉 索拉。很巧,咱也同時在《Worldwide:Ten Years of WOMAD》(Virgin RWWBK1,©1992)專書,瞧見倩女乜斜兩眼對準麥克風恍惚地歌唱的神情(p.54)。

  問:其實出國之前,讓你成名的是小說。1985年,《你別無選擇》、《藍天綠海》像隨手扔出兩顆手榴彈,落地就開了花。


Liu:寫《你別無選擇》的時候有一群朋友在出版社工作,大家在一塊玩兒。我寫了部分稿子——那時是手寫的,現在稿子都不知道扔哪兒去了——就想著,哎呀,誰能給我打成鉛字兒就行。那時我只想看著自己的稿子變成鉛字兒,沒別的。李陀先生看了之後給了特別大的鼓勵,說,這東西好,你得往下寫。啊,這就好啊?我覺得挺有意思,就往下寫。寫完之後他真的幫我給了朱偉,給了王蒙先生,這小說就變成鉛字兒了。當時對我來說,什麼《人民文學》、《海鷗文學》都是一樣,反正都是鉛字兒,發表了就好!又有一天李陀先生來我家說,索拉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,你這篇東西被王蒙先生評為今年橫空出世的作品,你成功啦。……我就傻了,沒明白這成功是什麼意思。緊接著一系列的反應就更讓人傻了,各家報紙對此爭論不休,要麼捧成里程碑,要麼說這根本就不是中國人寫的,中國人怎麼可能這麼瘋狂?還有人說,這現代派女作家怎麼不抽煙呢?


  問:當初你的中篇小說《你別無選擇》出籠時,當年龍鍾沉悶的文壇大概有種「閃了一下腰」的感覺。你後來的東西與它除了在技法上,還有何不同?


Liu:我寫作品不多,所以每一部作品都盡量追求它與前一部不同,以支撐我對新作品的興趣。每一部作品在敘述口氣上都不同。這本書是第一次嘗試用故事的手法加上現代幽默,又借用多媒體的形式——戲劇和電影、現代心理學中的輪迴等等胡說八道,這樣讀者可以很快的就感到時間和故事角度的變化。
  《女貞湯》講述的是這樣一個故事,在漫長的歷史中,男人們常常被稱為歷史事件中的英雄或草包,但他們周圍的女人們其實是事件的主角或直接的影響著男人和歷史。女人們都是故事,無論她們死了還是活著,她們的心理世界比男人複雜得多。
  這是一個關於幾代女人的聊齋故事。男人在這裡都是陪襯:被砍死的小妾嬌艷死後在夢裡插足,來世也為蕩婦;被判死刑的莫姑娘一生被辱、來世必當總統(按,似暗指那個阿扁……);嫁給英雄的京之追求完美幸福,就是不得滿足;凡不懂女人的男人,閻王娘都不讓上天堂……


    問:許多人看《你別無選擇》的時候,都從懵懂身上看到你自己。


Liu:是,懵懂和李鳴都有我自己的影子。我從3歲開始學鋼琴,不喜歡,學得亂七八糟的;17歲開始彈吉他,唱披頭士。後來上音樂學院,老師教你怎麼按照和聲規律、曲式結構,來發展組織音樂,學了很多最基礎的技術,很有實際用途,那些技術掌握好了,閉著眼睛捂著耳朵就能出大作品。上學的過程中,我意識到我對貝多芬的音樂越來越失去強烈的感覺,那種英雄主義的聲音跟我越來越遠,那種悲壯非常適合「文革」時期的情緒,可「文革」後期我就開始喜歡拉威爾、德布西這樣的印象派的東西了。但當時在學院裡,如果你喜歡的是印象派的東西,就意味著你沒把基礎學好。
  寫《你別無選擇》的時候我要退學,就是徹底扔了,不幹了,不做音樂了。那時候已經快畢業了,我想改行到電影學院學導演,要不就去做搖滾樂。趙宋光先生是我的和聲學老師,我當時跟他說我覺得我是個騙子。趙老師說,因為你太真誠了,要是你都覺得自己是騙子,那很多人都是騙子,一輩子都在做音樂一輩子都是騙子。他說你這種人最適合做音樂,音樂是宇宙間最高尚的感情,高於任何藝術形式,你不應該糾纏在文字情調裡(那時候我常寫一些散文)。後來我就連滾帶爬地畢業了。畢業後試著做了很多影視音樂和搖滾音樂,想通過非學院的風格來找到自己,但直到出國前音樂跟我的距離還是很大,音樂在那兒,我在這兒。


  問:「你要感覺你的身體和音樂是連著的,別讓它們分開了。」有許多人說感覺到你的文字中瀰漫著自由自在的爵士樂的狀態,你緊隨它那令人發暈的危險的思維弧線滑來滑去。《行走的劉索拉》裡面包括了你對音樂的體悟。  那你更喜歡音樂還是寫作?


Liu:音樂幫助我從不同的角度認識文學,又幫助我在寫作風格中保持了一種有我自己特點的節奏感。音樂是我的專業和工作,所以大部分時間是作音樂,也更瞭解音樂。我曾經有一篇文章說到音樂是情人——因為抽像,文學是丈夫——因為實在。但對我來說,滿擰,等於是和一個抽像的情人結了婚,和一個實在的朋友在談戀愛!


  問:後來怎麼還是守住了音樂?宿命?



Liu:我一直有直覺,儘管我不喜歡自己那種狀態,但是不會和音樂分手。我很宿命。第一次去美國訪問的時候,我碰到了芝加哥派的藍調音樂大師Junior Wells朱尼爾‧威爾斯,聽到了真正的藍調。他衝著我演了一場,太震撼了!你聽唱片不會有那麼感動,聽現場那東西就長在你心裡了。我常說一場音樂會能夠改變人生——可能你聽了很多音樂會都是狗屎,可碰上這樣的音樂真是能改變你的一生。第二次是他在倫敦演出,我看完演出就去後台找他,他居然還記得我。我到了美國以後,想把寫他音樂會的文章***翻譯了寄給他,但是沒來得及做,他就去世了。這兩次他的演出,尤其是第一次,我記一輩子,影響我一輩子。

  藍調一下子把我打中了,這聲音才是我要的!

  每天去排練的時候,一張嘴說話,人家就跟你說的就是性。每個說音符的感覺,都是性的感覺。所以你能不能唱出來,或者彈出來那個感覺,就是你能不能感覺到他們說的那個性的感覺是什麼感覺,你的手在吉他上怎麼滑動,在鋼琴上你的手觸鍵的感覺,要是你沒有那種性的感覺,你就不會有所有這些感覺,你就是僵的。比方說你唱藍調,怎麼從高到低,藍調不是呻吟嗎,藍調有叫,哭,喊,呻吟,所有這些東西是藍調最主要的東西,這些東西要是你不感覺到他們平時說的黃色笑話,不對答如流,不感覺到他們說的性的這種節奏,你就根本唱不出來那種感覺。你絕對不會放鬆,你的肌肉是緊的,別看你想的特黃色,但是絕對唱不出來對答如流的那種音色。

  我以為我在中國挺瘋的,已經夠瘋的了,還不能跟著他們瘋?那根本就不敢了。跟他們的瘋相比,咱們的瘋就是假的,他們都是骨子裡,血裡的東西。一舉一動,都是在血裡流的一種東西,你只有在血液裡含有這種東西,你才能唱出來,要不然你就唱不出來。整個的音樂,比如那個音響,那個屋子裡的灰塵,沒有空調的那種炎熱,然後有幾個老頭在那調著弦,是那樣的出來的聲音。在那樣的氣氛裡,還有相互的那種友好,調情,只要見著女的,眼睛就發亮,就是完全的調情,無時無刻不在調情,所有的音符,都是對異性的一種反應,所有這種感覺,都是非常自然就出來了,而且一定要融合的,和音樂融合,而不是說你自己躲進一個小屋裡想心思,出來以後當正人君子。那你弄不出那種東西來,這種東西絕對不是假裝正人君子能出來的那種音樂。完全是敞開的,就是把衣服和你的整個身體扒開了讓人看,是完全敞開的一種東西。有這個,音樂就出來了。


*** ( 1987年3月‧芝加哥 )『Junior Wells走上台用口琴吹了幾個音有的音全是吸氣的聲音。樂隊進來。口琴開始了抽泣,然后無聲,然后又是抽泣。突然朱尼爾‧威爾斯把嗓子高高地吊在空中又悲傷地滑下來,幽長地讓旋律哭泣呻吟、哭泣呻吟——声音拋上去落下來拋上去落下來。他坐下,衝著黑暗黑色的面孔抽動著,他的所有神經和血肉都化成最哀傷的曲調從他骨髓里冒出來。他不再是朱尼爾‧威爾斯,而是1只黑得發藍的音調在扭動,那種傷心沒法說。哭不是,不哭也不是。上帝聽了也得抽筋儿,旋律像繩索上下擺動勒住所有人的喉嚨和靈魂。這就是藍調,這就是黑人的靈魂。我張大嘴,捏住自己的脖子………』(劉索拉,2001,pp.223-224)

劉索拉後來結識黑人爵士鋼琴手、藍調人Amina Claudine Myers,稱姐道妹,合作演出頻繁。

 我和愛米娜互稱「靈魂姊妹Soul Sister」。
 見她走進錄音棚,1口氣吃了兩個麥當勞。她在管風琴前坐下,手下出來1串驚人的音符,卻忽然鼾聲大作,可手下的音樂並沒斷掉。我過去,用手指往她頭頂上灌了5股氣,她醒了,跳將起來,衝我作揖。從此我們就成了「靈魂姊妹」。
………………
 她總是用友好和光亮的態度來對待音樂和音樂家。雖然她早上從來不起牀,到了晚上才開始活動,但身上卻有股太陽似的暖氣,可以使人頓時無愁。我發現有時候早起曬太陽的人不見得比1天不見陽光的人更光明,也許是因為有些人身上自帶陽光?(劉索拉,2001,p.252)


Amina Claudine Myers有多厲害?
聽伊詮釋Bessie Smith的《Jailhouse Blues》即能分曉~~






Amina Claudine Myers-voice、p;Cecil McBee-b;Jimmy Lovelace-d。
O6:4O。Leo Records CD LR103 ©1988。

底下兩闋則是Soul Sisters二人組,出自《Sola & Amina》©2001
Liu- v、手鼓;Myers- v、p。






《仙兒念珠》。作曲:劉索拉。O8:15






《意料之外》。作曲:劉索拉+Amina Claudine Myers。1O:55



 > 待 續 <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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